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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妝淺黛亦風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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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回到了清瑤居,走進屋裏換上一件官服,開始綰好制樂的發髻。

清歌殿的制樂所裏,一片清音餘韻縈繞,制樂們像平常一樣的切磋交流,或分享靈感,或悉心譜曲,其樂融融。

昨夜的事沒有走漏任何風聲,這些編外的人顯然不知道一星半點消息。

而今日宮內則氣氛悶了許多,心照不宣,暗處上上下下已經增設了許多侍衛,宮裏沒有人敢再討論,甚至沒有人把惶惶不安顯現在臉上。

下午的演奏會,還是要繼續進行的。

“木香你來了!”豆蔻一見我,便拉我坐下。

琴聲悠揚,一襲湘妃色石榴裙的菱絲正在鼓琴,淡淡的琴音中似有曼妙的淩波仙子蓮步輕移,溫軟起舞。

“這是菱絲新曲?”我驚訝不已,此曲柔和淳美,雅麗亮彩,纏綿悱惻,弦震而情誼紛紛,恰似濃的化不開的溫柔,分明是熱戀之人所作,菱絲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如果這不是她情竇初開或新婚燕爾之曲,現在要還是能做出這樣的曲子,那肯定是和丈夫感情特別好。我看了看菱絲眉目間的柔和,羨慕不已。

“不是的……”豆蔻笑了笑,“這是月妃娘娘的《凝眸醉》呢!真是很動人呢!”

凝眸醉……

枉凝眉,星眸似水,倚門回首為誰醉……

“這曲子好陌生啊,怎麽想起彈這首曲子!”柔情漾開,挑動了在場每個人的情思,連年長的夏商也微微動容。

“這是娘娘在五年前做的,”豆蔻悄聲道,“這幾月集樂整理了早年的宮樂送了過來,娘娘的有一大本呢!”

“娘娘的這首纏綿深情,又不乏珠璣靈動,溫婉中可窺超然大氣,每彈一次,一樣指法,卻意蘊變幻無窮,真是樂曲中的上乘佳作啊!”一旁的紀灃道。

……

一曲終了,滿室流香。

如剛剛紀灃所說,彈奏多次,餘韻迥異,倒可歸為曲者心境不同,然而,如果說一曲也柔腸百轉,千絲萬縷情感流動,曲者一彈就愛不釋手,流連忘返,而賞者也思緒飄飄,牽動心弦,這可不是一般的曲子能做到的。

宮月明的這首,果真是極美的。

眾人細細品味這首《凝眸醉》,一時間竟都流連在優柔溫和的旋律中。

下午,我和豆蔻隨清歌殿的眾樂官來到了落霄殿,只見正門人員進出絡繹不絕,也有顯赫的王公貴族在殿門口三五相聚,舉止優雅的談笑風生,這麽的多的錦衣玉帶的不達官貴人中,一處格外顯眼,正是一身明黃的趙玉仁和重紫金冠的趙玉攸兩兄弟。

太子在朝堂上如魚得水,周圍那麽多的神色或多或少有些諂媚的官員,都在恭恭敬敬的微弓著身子,聽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談論著什麽,旁邊的那個趙玉攸,還是一臉恣意散漫,活脫脫的紈絝子弟,然而倨傲的臉上卻帶著一絲得意。

我不覺有些驚奇,像趙玉仁這種表面溫潤如玉而其實腹中溝壑萬千的男人,竟然也有趙玉攸這種忠心耿耿的弟弟作為他的左膀右臂,憑趙玉攸那麽狂傲的性格,除非內心服誰,才不會做個小跟班呢!到底是太子籠絡人心的手段很強呢?還是趙玉攸意氣用事又單純過頭了,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鈔票呢?

正想著,卻看見那個人圈的邊緣被擠散了,只見一人博冠玉帶,檀色錦衣,高大俊健,衣袂生風,舉手投足間盡是倜儻風流,正是二皇子趙玉成,他身旁是一批武將,由於經常在戰場上廝殺的緣故,個個身軀高大健壯,人人眉目間豪氣凜然,浩大的聲勢讓這一群常年埋首故紙堆深陷幽詭官場的文官頓時氣勢弱了八分。

趙玉攸立刻終止了談話,然而常年不變的得體笑容更加溫和,就好像一個慈愛的兄長似的看著趙玉成打招呼道,“二弟,你來了!”

“大哥真早啊!四弟也在啊!”出乎我的意料卻又是情理之中,趙玉成也笑的十分自然,還微微行了一禮。

“二哥!”這邊趙玉攸也躬身行禮,我卻沒有忽略這個舉動是在趙玉仁使了個很淡的眼色之後才做的,多少帶了點不甘。

這個趙玉攸!作為旁人的我都看在眼裏,覺得趙玉成待他挺好的,不知這人是擰了哪一根筋,偏偏要和這個二哥作對。

再看時,三人已經寒暄著攜手進殿,還真是手足情深啊!

這時我們樂官也做好通報了,開始陸續進殿。

雖然殿門口的那些人是“官”,我們也是個“官”,卻只能從偏門走,落腳的地方緊挨樂器庫。

就像演唱會買了一張最邊緣的票一樣,角度很偏,不過還好,我也不甚在意江之汀的傾國傾城貌,反正是音樂會,誰會盯著演奏者的臉看個不停呢?只要有美妙佳音就好了!

四處打量,落霄殿外觀如其他宮宇一般恢弘大氣,內裏卻沒有那麽奢華富麗,陳設布置清淡典雅,十分寬敞,大殿前方是一個演奏臺,典型的一個音樂會場嘛,真真類似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而我們所在的看臺則有兩層,第一層是坐達官貴人的,第二層則坐皇族中人,而我們呢,則得站在偏殿兩側。

下面的官員差不多坐齊了,文官武官卻是分開的,雖然江之汀可能要等個半個時辰左右才過來,而且看看第二層,皇室貴胄大部分沒來,趙擎天和宮月明顯然是壓軸的,要最後來的,不過大家素質都很高,只是低聲交談,和皇帝來了時差不多規矩。

第二層也明顯的分為兩個區,一個是皇子王候及品級較高的宮妃的,另一個就是低級妃嬪或是朝廷命官的誥命夫人的席位,妃嬪倒很是來了一批,一個個青春靚麗,貌若天仙,我在裏面好像還看到了芷筠,不過這裏實在是太偏了,她卻看不到我。

我和集樂們聊了會兒天,主題當然是關於江之汀的,大家都是讚不絕口,我心裏越發期待了,不由的心潮澎湃,這個人真的有這麽玄乎嗎?

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到樂器庫轉轉。

我發誓,我絕對沒興趣做驚起鴛鴦無數的電燈泡,然而我確實是想去找豆蔻的,好半天沒見著她,直到看到一個偏角那兩人手兒相攜,眉目愛意蕩漾,這才想起來,豆蔻的男朋友不是一個年輕的集樂官麽,集樂和制樂聯系頻繁,一來二去兩人便暗生傾慕之心,所以從此以後集樂那邊派來的人便固定了。這對情人見面也不常,我只顧著想什麽江之汀了,倒把這麽一茬兒給忘了,吐了吐舌頭,把頭收回來,慢慢的退開。

別說,這個時空最不缺的就是樂器,落霄殿的樂器玲瑯滿目,一點也不遜色於清歌殿材料樂官手下經營的樂器數量,而且材質和音色都是一流的,嘖嘖,我這個深受愛樂如命同僚影響的樂官就像葛朗臺看見金子一樣的兩眼放光。

“啊呀,這怎麽辦……”一聲的驚叫打破了我貪婪的註視。

“秋溶,你怎麽搞的啊!”

我回頭,見一個松花色長裙的宮女,緊張的審視著一張連珠桐木古琴,隨即柳眉倒豎,怒氣沖沖的看向旁邊快要把頭垂到地上的小丫頭,“這麽珍貴的琴,居然被你弄斷了弦!”

“倚釵姐……嗚……我不是故意的……”秋溶眼淚汪汪,好不惹人憐惜。

“別對我哭,我可保不了你!”倚釵一臉焦急,捏著一根斷成兩截的弦嘆氣,“這張琴是陛下千金求來答謝江先生的!你我都免不了刑罰!”

四周的樂官和宮人都走過來了,有一個修繕樂器的上了年紀的材料樂官對著琴擺弄了半天,搖搖頭道,“這種天蠶冰弦可是極為罕見的,無所可替,這根弦又斷在中間,可惜了,這麽好一張琴……”

眾人一時議論紛紛,嘆惋陣陣,突然聲音戛然而止,讓出一條路來,一個一臉陰霾到無以附加的人慢慢踱過來,旁邊站著低頭哈腰的落霄殿司正長,正是李周全,想必是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瞧,他臉上分明一層薄汗。唉,有時候有的東西千金難求,想必皇室弄來這把琴還是相當費了一番功夫。

遇上李周全這樣的大佬,就意味著事態惡化,秋溶和倚釵兩人明顯被李周全陰黑無比的臉給嚇傻了,抖的厲害,連行禮都忘了。

“來人啊!”李周全沒有說話,不怒自威,司正長似乎暗自揣度了一下他的想法,拔高聲調道,“把這兩個小丫頭杖責五十,從此逐出宮廷!”

“不要啊!大人明鑒!”倚釵瞪了秋溶一眼道,隨即跪倒在李周全面前不停的磕頭,哭喊著,隨即指著一旁滿臉淚珠的秋溶道,“是她……是她……她把琴弦弄斷的……”

可是李周全並沒有看她一眼,侍衛上前來,把這哭到聲嘶力竭的二人強力架走。

我心裏嘆息,沒有用的,杖責五十雖然對這兩個弱女子來說是酷刑,但這也是宮規,況且驚動了李周全,這樣的懲罰也不算重……

“那雙手把琴弦也能捏斷,留著無用,就砍了吧!”

我瞪大了眼睛,聽著在哭聲中越發顯得冰冷血腥的話,滿心難以置信,再看轉身欲走的李周全,冷漠的臉卻是雲淡風輕,就好像茶餘飯後談天似的,這可是一雙人手啊!他……一句話一雙巧手就沒有了……

“是!屬下疏忽!馬上去辦!”司正長點頭哈腰,眉目中暗有一絲不忍,我這才明白,原來他不是要拍馬屁才搶著發號施令的,原來竟是想救她們一命。

“啊!不要啊!公公饒命!!……”被拖到門口的秋溶撕心裂肺的狂叫起來。

眾人原本看客般冷漠的臉也都顯出些嘆息和不忍,然而我卻看到李周全蹙著眉,不耐煩的示意手下動作快點。也許在他眼裏,這高高的宮墻內,每天都會不知不覺的死那麽多人,這麽一雙血淋淋的手,又算得了什麽,況且,這也是她該受的懲罰,而且自己因為憂心魏皇承諾給江先生的琴就此毀了沒有閑工夫來折磨她死,別說是那雙手,就是賠上她的整條命,也是比不上一根天蠶冰弦的。

“公公留步,聽奴婢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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